天还未亮,他就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子。多数老人摇头不知,或避而不谈。直到中午,一位拄拐杖的老妇人将他唤进屋内,低声说:“我知道她。她是我的表姐。”
老人名叫王招娣,八十六岁,左眼失明,右耳重听。她说自己当年也在医院做杂役,亲眼看见李秀兰抱着那个伤兵躲进防空洞。“那人浑身是血,腿断了,疼得直叫娘。秀兰把他裹在白布里,自己趴在他身上挡弹片。”后来敌机走了,解放军冲进来抓人,说那伤兵是特务,而救他的人也该杀。
“他们把她拖到后山,用麻袋套头,枪都没用,怕惊动百姓。”老人颤抖着手揭开炕角一块木板,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,“这是她最后的样子。我偷拍的。”
照片上的李秀兰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,站在一棵槐树下微笑。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肩头,像一层金纱。背面写着一行小字:“愿天下无伤者。”
柳明志久久凝视,喉头哽咽。他打开录音笔,轻声问:“您想对她说什么?”
王招娣沉默良久,忽然跪倒在地,对着照片磕了一个头:“姐啊……六十年了,我一直不敢提你名字。我怕连累孩子。可现在我都快死了,不说,就真没人记得你了。”她老泪纵横,“我对不起你,没帮你收尸,没给你烧纸钱。但我每到清明,就在灶膛里烧一片纸,嘴里念你的名。我不知道你还听不听得见……但我想让你知道,还有人想着你。”
话音落下,《承忆录》忽然震动起来。紫光自封面纹路蔓延而出,照亮整个昏暗的窑洞。书页自行翻动,停在中央一页。原本空白的纸上,缓缓浮现新的文字:
>**“李秀兰,陕西绥德人,生于1927年三月初九。父亲早亡,母亲靠缝衣养家。1945年考入延安卫校,立志‘不让一人死于可治之病’。1947年冬月廿三,因救治敌方士兵被定为‘思想动摇分子’,秘密处决于清凉山北麓。遗愿:若有人读到此页,请替我告诉母亲??女儿没有做错事,她只是选择了当人。”**
柳明志双手合拢,将书贴近胸口,如同怀抱一颗跳动的心脏。他知道,这一刻,死去的灵魂终于得以开口。
当晚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正义并非总是胜利者的冠冕,有时它只是失败者眼中不肯闭合的光。我们记下这些名字,并非要翻旧账,而是要证明:哪怕在一个集体失语的时代,仍有人选择以生命说出‘不’。”
三天后,他联系上李秀兰唯一的亲人??她的外甥女,现居西安的一位退休教师。电话接通时,对方愣了很久才说话:“我妈临终前说过一句话:‘我姐姐不是坏人。’可从来没人告诉我她去哪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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